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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光祖及其笔下的方怀之

  • 发布时间:2022-03-2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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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年六月,李国春先生写了一篇《吴光祖和桐城叙事诗》,我读了,知道了吴光祖,知道了吴光祖的《回照轩诗稿》。

吴光祖(1881--1952)字述伯,桐城人,教育家、诗人,其族为桐城高甸吴氏,和吴挚甫先生同宗。曾转徙于皖、赣、黔、桂、湘、闽、东北诸省,毕生投身教育。年十五始为诗,诸体皆备、诗风沉郁,存六卷近千首,安庆华文印刷局1946年刊行,是为《回照轩诗稿》。

李国春先生阅三月,从中选读近百首,分大事件、新事物及古邑胜迹,逐一评点。李先生以为,吴光祖诗中纪录的,发生在桐城的大小事件,都是今人闻所未闻的,堪称“独标现代”的诗史,尤具文献价值。我读了一遍,又读了一遍,还是意犹未尽,辗转找来《回照轩诗稿》,通篇读了起来。

在古邑胜迹中,吴光祖写了桐城的龙眠山、投子山、洪涛山,写了桐城的毛家河、陶冲口、童家铺、蔡家店,还写了桐城的东作门、东作门外的紫来桥。我所注目的,是吴光祖在省城安庆的足迹。在相涉安庆的二十余首诗中,吴光祖养疴于迎江寺,徜徉于吴越街,拜谒过风节井、九烈士墓,游览过安园、菱湖公园。

安园,坐落在清代安徽抚署,后来的民国安徽省政府里面,今已不存,就是现在的人民路金华联一带。民国时安庆道尹李大防写过,程小苏在《安庆旧影》里写过,安庆博物馆吴悦还写过安园里的龙湫石刻。而吴光祖“安园”一诗,不仅写了大家熟识的后乐轩,还写了无人提及的“晴雨堂”,补记了同样无人提及的两块石刻:到槛风烟如梦幻,隔墙人语似深闺。婆娑东壁方碑罢,更向轩堂桃李蹊。有趣的是,吴光祖在诗后特别注明:碑刻由郑襄撰记孙钟泰书篆隶,免得后人再来解析考证了。

怀宁舒鸿贻曾于菱湖公园,为史可法“宜城天堑”碑建亭,并作史阁部碑亭记,今碑、记皆不复存。前些年,懒悟艺术馆有缘得到“史阁部碑亭记”原拓,这件书法、文献价值兼具的拓片,让我爱不释手。当我蓦然见到吴光祖“菱湖公园史阁部碑亭”一诗时,便浮想联翩,恭而录之:宜城天堑史公碑,四字分明耐所思。张李阵图无远略,桐怀驿道有先师。伤心人祸刀镮雨,疾首妖氛甕底儿。独倚栏杆对旧迹,湖风飒飒意何之。

吴光祖四十五岁那年,写了一首七律:新楼旧舍两茫然,别后重来廿七年。庭树添枝萝薜老,邻翁易髪子孙贤。菱湖祠墓闻屏障,城角蹄轮满驾肩。几度弦歌稽鸿雪,眼看碑字忆前缘。让我心仪的,是诗的题目:法专校舍创自前清敬敷书院,余昔读书其间,抚今思昔,感慨系之。原来,光绪二十五年(1899),十八岁的吴光祖就读于安庆敬敷书院,我们还是隔了一个世纪的校友呢。在诗后,吴光祖留下“门前有去思碑,为书院同门纪念山长者”的附言,这是我首见敬敷书院去思碑的记载,堪补安庆师大校史之阙。

1928年,吴光祖再次来到敬敷书院旧址,这时的法专已为省立安徽大学,吴光祖作“安徽大学冬日孤坐”一首。不日,吴光祖来到安庆对江大渡口,并在五律“渡江口号”中说明,这是安徽大学的工学院所在地。同年,吴光祖作“留别安徽大学工学院特别班诸生”,有句:严警寒风来作别,搏鹏相望指南溟。

除了桐城的大事件、新事物、古邑胜迹,吴光祖还写了方法、左光斗、方以智、钱澄之、孙学颜、戴名世、方苞、吴汝纶、吴越等“桐城九贤”,又尊马其昶《桐城耆旧传》体例,在感旧篇、续感旧篇中,写了萧敬孚、徐宗亮、倪廷庆、陈澹然、马振宪、阮仲勉、方履中、方寿蘅、方守敦、姚永朴、姚永概、尹秀峰等,前后逾五十人。

在这些桐城先贤之外,我发现了张树侯的名字。懒悟艺术馆藏有张树侯的篆书、行书,特别是张树侯写给同乡朱雁秋的“雁庐壁记”,几为孤存。反复出现在《回照轩诗稿》里的张树侯,吸引了我的关注。张树侯(1866--1935)寿县人,1890年考中秀才,1898年东渡日本,1904年入安庆武备练军学堂,次年,在安庆凤鸣学堂任教时,遭清政府通缉,潜走杭州。现有的资料众口一词,皆称张树侯避祸于杭州的韬光寺,化名尹其康、法号“隐康”。吴光祖在“和张树侯六安见寄”中提及:余与君于西湖订交,君就是辛亥革命的元老张树侯。吴光祖在“忆起”的诗序中又记:清光绪乙巳丙午间,余于同里潘志骞、张岳,就学浙江蚕桑馆。寿州张树侯时亦变姓名为尹其康字子强,同馆以居。看来,张树侯化名“尹其康”无异,张树侯以子强暂字无异,至于张树侯是否在韬光寺出家,是否法号“隐康”,则值得商榷了。

在这些桐城先贤之外,我还发现了一位既无姓,而名亦不见经传的桐城人“济吾”。吴光祖为“济吾”写了三首诗,勉励正在四川汉渝公路进行抗日慰问的“济吾”,其中有句“何当破敌收京后,归向龙眠共荷锄”,既充满着乐观主义精神,又充满着对家乡桐城、对亲朋故友的眷念。

今年二月,我读到一篇《清武节将军舒城守方怀之传》,一下子拉近了我和“济吾”的距离。这篇《清武节将军舒城守方怀之传》的作者是吴光祖,而方怀之是“济吾”的父亲,“济吾”自然就是方济吾了。

甲子三月既望,方子济吾赍其尊甫行略请为传,按行略,公讳楷,字怀之,世居枞阳为桐城方氏。八岁丧父,奉母耕稼自给。比长,警敏异常,里中有工役,争求为擘画。且喜习刀矛骑射,广求师法,以其族子馨先生之荐入湘军,积功叙五品衔戴蓝翎。旋归抚标历署右营,管带水师炮船,授舒城守备,前后凡三十年。

原来,时在1924年,吴光祖受方济吾之托,为乃父方怀之作传。这位世居枞阳的桐城人方楷,字怀之,曾入湘军。积功叙五品衔戴蓝翎只是个虚衔,实职一直徘徊在营官、管带、守备之间。不过,方怀之“顾位卑无所建树,更勤习弓马枪靶。军事急,彻夜骑行,就马上假寐不坠”。1900年庚子之乱,安徽巡抚邓华熙以家事,托付于方怀之。后来,慈禧带着光绪驻跸西安,皖抚封章,赖公驰驱递陈,无歧误。既见邓华熙对方怀之的倚重,亦见方怀之行事的干练。守舒城时,正值教民侵夺民产、坏城垒盗砖石,官民皆不敢言。方怀之则照会教堂、革除教民名籍、追还所夺民产。而“教民怀恨谋剚害,公一笑置之,逅竟不敢呈视。一时之穷通得丧,而不撄其心,其素所蕴籍然”,吴光祖笔下的方怀之,真的是一身古任侠风。

民国伊始,方怀之卸甲归田,在枞阳莲花池一带纳水养鱼,获利颇丰,全部用于地方公益。老百姓皆“听公主持,翕然从之”,带来了当地渔业的兴旺发达。

吴光祖在白鹤峰学校任教时,交结了一位叫“恒其”的朋友。后来,吴光祖和这位“聪疆好学、笃实而有辉光的”恒其一起,到芜湖农校任教。吴光祖写道:每出枞阳,必先期约恒其相会,至舆联裾同行,则见有白发老翁,慈祥恺弟,送恒其江上。

第二年,恒其介绍自家兄弟来芜湖共执教鞭,这位自家兄弟就是方济吾。吴光祖由此初识方济吾,由此方知那位每出枞阳,必送恒其江上的白发老翁,就是方济吾的父亲方怀之。吴光祖和方恒其、方济吾惺惺相惜、声气相同,便有了方济吾的嘱托,吴光祖谨撰,陈延年、陈乔年老师汤昭敬书的《清武节将军舒城守方怀之传》。